55.第55章 拾一。(1 / 2)

那个小哑巴 布丁琉璃 5965 字 4个月前

林知言觉得, 霍述这个人真是复杂。

在霍家本宅,骆一鸣说霍述宁可承受她的误解也不愿解释,是为了不让她心存亏欠, 说霍述在濒死之际最想见的人只有她,他说他爱她。

而白女士却说,她的这个儿子不是什么好人,是个冷血的怪物,和他最好只谈金钱不谈感情。

就像一株颀长秀美的参天大树,阳光下的部分枝叶繁茂、硕果诱人, 而不见光的黑暗里却有顽固的根须在无尽疯长。

林知言无法断定哪个才是真正的霍述,又或许二者皆是, 他本来就是光和影组成的多面体。

白女士说霍述这几年才有了点人样儿,或许是吧。

他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如果他无法彻底摆脱黑暗,至少会让自己的枝叶向上生长, 而将腐朽深埋。

下午四点,轿车拐弯进入胡同,停在一家四合院民宿外。

“出去走走吧。”

下车时, 林知言主动提出。

霍述正在指挥助理将她的行李搬去客房,闻言唇角翘了翘, 轻快回复“好。”

京城空气质量好的这几个月,是真正担当得起“秋高气爽”几字的。

灰墙黛瓦,碧空无云, 朱红的门掩映在植物的疏影中,仿佛数百年来未经褪色。它们沉默,顽固, 坚不可摧,一如此刻不急不缓跟在林知言身边的这个高大青年。

他此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霍述。”

“我在。”

“你为什么要投资,助听设备的芯片开发”

霍述沉吟了片刻,说“高端的助听技术几乎都被国外垄断,国内缺乏适合本土语言环境的芯片,具有开发前景。”

林知言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他们站在一户人家的朱门前,檐下挂着两盏落灰的红灯笼,墙边爬着一大片爬山虎,门上的两只铜狮子门环安静地注视着两人。

林知言轻叹一声“我想听你的答案,而不是标准答案。”

霍述略一挑眉“你真要听”

林知言无声地凝望他,目光明澈坚定。

“我夜以继日地开发完善三代系列芯片,不是因为我多好、多上进。我是因为你,才肯对他们好。”

霍述回望着她,低沉的嗓音轻而清晰,“只有研究助听芯片的时候,我才觉得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林知言的眼睛,像是在等一个裁决。

林知言嘴唇微动,许久,问“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我们之前,相处得并不愉快。”

为什么是我

这句话在某一年的平安夜告白中,她也问过一次,只不过那时被霍述用糖衣炮弹搪塞过去了。时隔近四年再提及,心境大有不同。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吗越是聪明人,越容易犯下致命的错。”

霍述低低一笑,“我不指望别人理解我的价值观,想做就去做了,无需解释为什么。”

林知言若有所思,问“你不想解释,是怕我计较人情,有心理负担”

如果没看错,霍述的的确确僵硬了一下。

然后他眯起眼睛,大概在盘算怎么找骆一鸣算账。他这么聪明,就算林知言守口如瓶,也能猜出是谁“出卖”了他。

林知言双手插兜,琢磨了一会儿该怎么开口叙述。

“妈爸过世后,我跟着姑姑一家、生活了一段时间,你以前调查过,应该知道”

“幺幺。”

男人轻轻打断,明显不愿她提及那个错误的实验。

林知言置之一笑,继续说“我在姑姑家,过得不算开心。她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我不愿意,她就会说,你吃我的、穿我的,怎么这么没有感恩之心。每次她这样说,我就没法拒绝,久而久之,我特别怕欠人恩情,总想着要划分清楚。如果我得到的、每一颗糖果,都要付出代价,那我宁可不要。”

这么长一段话要表述清楚,对林知言而言并不容易。

但她依旧逼着自己开口,将手语无法表达的细腻情绪传递出来。

“凌妃说,她很佩服、我的清醒勇敢。她不知道,其实我比任何人,都害怕受到伤害。但我又总是不甘心,明知刀山火海,也想试一试,我知道我很矛盾”

“嘘,幺幺。”

霍述到底跨过了那三步远的距离,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额头抵着自己的肩膀,声音似是从胸腔中震鸣而出,“别说了,你没什么不对。”

林知言摇摇头,后退一步,她不需要安慰。

“霍述,我们翻篇吧。”

风穿巷而过,撩动两人轻薄的秋衫。

霍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目光灼灼,似是揣摩她这话是罚是赦。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既然这一笔烂账、早就算不清了,那就一笔勾销吧。”

“幺幺,你是说重新开始”

“也不算,我没答应你。我只是,不想再计较、什么人情和亏欠了。”

霍述抬起颀长匀称的手指,遮在眼前,低头许久未语。

林知言以为他是在伤心,迟疑着凑近一看,才发现他是在笑。

“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眼底闪着愉悦的浅光,自语般说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幺幺。”

林知言如释重负,不想去看他那双漂亮摄魂的眼睛,语气轻得像是卸下了一个积压的重担。

“那,我回民宿了。”

“幺幺。”

“嗯”

林知言回头,看见霍述站在金色的阳光下,身影挺拔,眉目英俊漂亮,噙着笑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霍述,霍去病的霍,述说的述。”

林知言心间一动,脱口而出“林知言。”

为期半个月的画展圆满结束,林知言卖了大小十来张画,那盏掐丝珐琅玻璃画的宫灯更是被一个收藏家高价买走,得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成交价。

林知言此番名气见涨,收到了包括母校在内十余家大小画廊的邀约。

母校c大是一定要回去的,她想让更多和她一样的残障学生知道,身体的缺陷并不能限制他们的创造力。

继而是一家颇有名气的艺术画廊,位置在川省,正好可以为她下本画册的主题采风。

安排好巡展的顺序,林知言让美术馆的工作人员帮忙将剩下的几十幅画打包,寄去c大特殊教育学院。

忙完已是一周后,她耳后的疤结痂脱落,剃掉的那二指宽的头发也长出来一茬毛茸茸的青色。

林知言只能鸭舌帽、贝雷帽换着戴,遮住耳后那尴尬的发茬,否则风一吹,就容易露馅儿。

今天要去实验室做术后人工耳蜗的防水性能测试,林知言特意带了一身连体的泳衣,收拾好自己出门,就见霍述的车停在民宿大门前。

司机连忙下车,为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这次霍述除了带那个爱笑的小助理外,还陪了名面生的司机。助理坐在副驾上,霍述就只能坐后排。

他正冷着脸打电话,见到林知言,低沉说了句“等我回来处理”,随即掐断电话。

“吃早饭了吗”

他脸上寒霜融化,不自觉流露笑意。

“吃过了,你呢”林知言弯腰上车。

霍述伸手接过她塞得鼓囊的手提包,笑说“本来想带你去吃个早茶,既然吃过了,就下次吧。我先送你去a大。”

这次的防水测试要下水,林知言换上泳衣,消了毒,和其他几位受试者热身过后,就按照研究人员的要求来来回回下了几次水,力求得出最真实的反馈。

九月底,天气已有几分凉意。

泳池里的水虽是恒温的,可泡久了到底不舒服,更遑论林知言刚过生理期,本就有些虚弱。

测试结束,林知言趴在池子边缘,身体随着水波浮沉,几乎没力气爬上岸。

霍述俯身握着她的小臂,拉了她一把。

男人硬朗匀称的指节仿佛嵌入一片滑腻的白皙软玉中,一池水光揉碎,好似芙蓉出水,湿淋淋带出一路晶莹水光。

林知言来不及缓口气,整个人已经被裹进一张柔软干燥的大浴巾中。

“去把煮好的姜汤可乐端过来。”

霍述一边替林知言擦干泳帽下潮湿的发丝,一边皱眉发号施令,也不管那潮湿的水渍会弄皱他昂贵的西服。

林知言坐在地毯上,抱着湿滑的双膝,愣愣地任由霍述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