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2 / 2)

春茂侯门 繁朵 2668 字 4个月前

被他提醒,沈丹古刷的起身,奔到画舫一侧撩起帘子——远处的岸上,两名劲装男子正迅速靠近一名似斜倚岸旁垂丝柳上的妇人……「你!」沈丹古深深吸了口气,想提醒那妇人,却生生咽了下去,猛然转过头来,盯住了宁摇碧!

宁摇碧神色自若:「虽然不太可能就这么一网打尽,但大抵解决了,剩下那么几个,料想也翻不出浪花来,这样,本世子就放心了!」

「……你既知梁皇后与燕王之事,我的情况料想你也明白!」沈丹古怒不可遏,寒声道,「我如今年已廿二,也就几年功夫了——你!」

「横竖你活不了多久了,早死晚死,不过数年光阴。」宁摇碧伸手抚摩着猎隼光滑的羽毛,漫不经心的道,「至於你那些属下,你都要死了,何必管他们?」

沈丹古盯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露出诡异而幸灾乐祸之色,慢慢的道:「看你如今还能心平气和的与我说话,看来有件事情你确实到现在还不知道……小七娘刚过门那时候……」听到卓昭节,宁摇碧果然是不敢怠慢,悠闲自在之色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道:「怎么?」

「……」沈丹古欲要说出自己在蕊蝶别院轻薄卓昭节、而苏史那却袖手旁观而且隐瞒下来此事,以离间宁摇碧与苏史那、也让卓昭节名节受损,以报复宁摇碧的心狠手辣——只是他要开口时,眼前却彷佛浮现了那张倾国之容,隔着窗,满面惊喜的叫着「沈家哥哥」,明快娇艳的小七娘,千宠万爱里长大的掌上明珠,出阁之后亦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珍宝……只要这么一说,即使宁摇碧仍旧爱她,可想来也会有所芥蒂的罢?一个吻也许还能忍耐……但他可以把话说的含糊些,横竖当时卓昭节已为人妇……这样的恶意翻滚着浮上心头,只是想想这对金童玉女一样的夫妻之间就这样被插上一刀,快意就迫不及待的催促着他要添油加醋的说来。

可话到嘴边,记忆里那鲜活明媚的小娘子却愈发清楚,她仰向春晖的白玉般的脸庞、笑起来清脆如银铃的声响、任性使气时嘟起嘴的模样……心念电转,一息万千。

沈丹古看着宁摇碧目中疑色加重,却到底一狠心,斩去余念,只淡淡的道:「那时候你父亲对小七娘很不好,虽然她没回娘家说什么,后者却透露给了卓家。君侯知道之后非常难过,几次说过早该阻止她嫁进宁家的。」知道宁摇碧心思敏捷,寻常谎话很难敷衍住他,沈丹古又道,「实际上君侯一直都不喜欢你这个孙婿,你从来都不是他中意的晚辈……不想你如今倒是为卓家奔走起来了。」

宁摇碧听出他话语里的恶毒和嘲讽,疑色渐消,却笑了起来,无所谓的道:「本世子娶的是昭节,又不是敏平侯,他是昭节的长辈,背后说几句嘴,本世子装一装糊涂又如何?今日之事,是为了不要昭节烦心,却不是为了要卓家感激本世子。」他见沈丹古没有旁的话,便淡淡的吩咐,「鸾奴送一送客。」沈丹古毫不反抗的跟着鸾奴走出画舫,初夏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这时候正是午时——他留恋的抬头看了眼,伸手向着虚空抓了满把,用力攥紧——可他知道,他什么也没抓住,什么也抓不住。

这一生呵,何尝不是如此?他努力过、坚持过、谋划过、不甘过……种种苦痛种种辛勤,到头来,也不过是手中空空、心也空空,幽暗昏惑的回忆里,也不过是只明片光,摇摇曳曳,是生命中难得一刻没有忧虑没有怨怼的时光。——春晖骄阳,前者和煦得使人落泪,后者璀璨得无与伦比,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比,但终究握不住、留不住,这样的美好光辉,只可记忆,只可感受,只在春明夏晴,只在当时,永不为谁停留,错过了,就没有了。

「然而我去之后,这片天地,又会有什么不一样?雍国公府里的当家主母,也合该继续笑得无忧无虑、福祚绵长。」沈丹古摊开手掌,披一身光彩,微笑着走向呮奴。

画舫开始向岸边靠去,鸾奴走进前舱,宁摇碧已经换了一壶茶水慢慢呷着,见他进来,问道:「做好了?」

「一会世子上岸后,船家会沿着曲江开到滻水里去。」鸾奴会意的点头。正夏时,滻水浩荡,屍首绑上石块丢进去,正好掩藏。至於石块被冲开,屍体浮上来,如今这气候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了。反正只要不是当街被目睹杀人,横竖这件事情不会牵扯到宁摇碧身上来。宁摇碧本身也没把杀了沈丹古当回事,闭目思索了片刻,觉得整件事情没什么差错,便道:「一会让马车到东市去一趟,徽娘爱吃那儿的糖人。对了,回府后就说今日是淳于约本世子出来商议他以后到江南去提亲之事,不要多旁的嘴。」鸾奴答应了,想了想,到底按捺不住好奇问:「世子,梁皇后与燕王、还有这沈丹古……到底怎的了?」

他是宁摇碧之心腹,方才就在外头替宁摇碧守着门,此刻这么问,宁摇碧也不生气,淡淡的道:「这就是燕王为何不能为储的缘故。」鸾奴惊讶道:「那怎会与沈丹古有关?」

「梁皇后当年难产而死是有缘故的。」宁摇碧缓缓道,「当时景宗皇帝怜爱她,得知难产,钦命院判入内抢救,不想却被院判断出她随了母家的隐疾,本身就活不长!燕王是她的血脉,亦有此疾!所以景宗皇帝不是不宠爱燕王,只是实在不能把大凉交给一个注定短命、子孙也难享寿之人!」鸾奴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那世子妇……」卓昭节的嫡亲祖母梁氏可也不算久寿啊!

「乱想什么?」宁摇碧不悦的训斥道,「你看梁老夫人的子孙,如卓昭纯,年岁不也长了吗?而且梁家其他人为什么不短寿?梁老夫人虽然是梁皇后的嫡亲侄女,但她的父亲乃是元配嫡出,梁皇后却是继室嫡出!梁老夫人这一支自然不会随了梁皇后红颜薄命!」——然而沈丹古,却因其祖母亦是出自梁皇后母家,传到了这样的隐疾宁摇碧不杀他,他本来也活不了几年,即使留下子嗣,子嗣也很难活过三十岁。

这样残酷的事实,景宗实在不忍心告诉心爱元后唯一的子嗣,哪怕燕王不忿之下卷入谋逆,景宗将之流放边疆,仍旧舍不得告诉他——这也是燕王和世子在边疆一起病逝后,景宗皇帝辍朝哀悼的缘故。倘若不是隐疾的缘故,景宗岂会不想立嫡长子、又是他心爱元后的儿子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