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任务完成了
多年以后,在饭桌上,企业家崔国富被人问起他知青岁月。
“你们那会是不是很苦啊有没有发生什么浪漫事”
这位逐渐走向油腻中年男人松了松勒紧啤酒肚裤腰带,又喝了一杯白酒。
宴请人投他所好,知道他曾经在内蒙下过乡,特地弄来闷倒驴。
其实吧,崔国富这知青当,挺没意思。
他心眼多,嘴巴甜,办事机灵,其实也没吃多少苦头。
刚开放高考那会儿,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学习料。后来想办法回城当了个技术工人。
改革开放以后,他又抓住机会下海经商,现在也是个略有身家商人了。
勉强称得上成功人士。
他其实也很少和人提在图拉嘎旗那段日子。
今天不知怎,或许是酒劲上了头,或许因为这酒是草原酒
崔国富开始回想起以前很多事情,它们就像电影那样,一幕幕划过脑海。
但最后他只是感慨地回答道“浪漫事儿倒真没有。不过倒是有幸见过一个真正浪漫主义人。”
说完酒杯一倒,眼里有光。
黄桃罐头吃了,蒲公英水喝了,宁馥上火也治好了。
图拉嘎旗延迟新年联欢,隆重拉开了序幕。
这里“隆重”是指联欢规模和参加人数都是前所未有。
毕竟今年已经有知青要开始回城了,往后留下来人肯定也越来越少。
虽然图拉嘎旗原住民们平时有点瞧不上这些城里娃,但他们排演节目还是很招人待见。
城里来知青们,新鲜玩意儿懂得多。更有那些以前在学校都是文艺骨干,能唱会跳懂乐器,正是他们大展身手时候。
篝火点起来了,羊肉肥油噼里啪啦地滴在火堆里,脂肪被烤焦香气蔓延了整个场站排院子。
大伙把苞米穿在棍子上烤,小孩子像过年一样在人群中蹦来跳去,直到踢到马扎绊倒,才被他们家长摁回到座位上。
只要是家里没要紧事儿,整个屯子里人都挤来了,后到就只能趴在院子墙头上看。
就连村里傻子也来了。
有众人看着他不叫他被火堆烫着,也就任由他在院子里游荡。
热闹气氛和食物香味,让傻子陷入迷惑。他还以为是过年呢逢人就喊“过年好”
因为这样,他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得到一小块红薯,或者几粒花生。
在老卓尔琴二胡演奏之后,主持人崔国富窜上台。
“下面,请大家用热烈掌声,欢迎我们状元宁馥同志”
为了应新年景,宁馥今天穿了一件红毛衣,毛衣是新,应该是原主压箱底宝贝。
她一上场,底下就是好一阵哄叫好。
小伙子们眼光更是像热化了蜜糖一样粘在她身上直拉丝。
这段时间,宁馥像个传奇一样震住了所有人。
“状元”在这年代,是一个听起来就很让人景仰头衔,是那种让人想起画在宣传画上,脸蛋红红,保持着冲锋姿态女拖拉机手。
而宁馥美,是更难形容,另一种美。
他们竟一时忘了,图拉嘎旗状元同志还是这样漂亮得惊心动魄姑娘。
毛衣那鲜艳炽热颜色,也仅仅是衬托了她。
她是如此美丽,并且生机勃勃。
宁馥节目是一首歌。
当她开口,悠扬歌流淌而出。
大家安静下来,只有篝火哔哔剥剥燃烧声响,反而显得她歌声那样辽远。
宁馥唱是一首草原歌。
在那遥远地方
有位好姑娘
她那粉红笑脸
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月亮
在热闹新年联欢夜里,火热气氛似乎短暂地停顿了。
望着安静月亮,大家仿佛都有了心事。
祖国爱人,都是极致浪漫主义者。
他们歌颂故乡月亮,歌颂美丽姑娘,歌颂爱情和自由。
因为这些是他们爱动力和源泉。
火光映亮牧仁赤那那轮廓分明年轻脸。
他手揣在衣兜里,摩挲着一块印着烫金梅花香皂。
听崔国富说,上供销社时候,宁馥一直盯着这个,眼睛都挪不开。
从来不见她特别喜欢什么,从来不见她要求什么,肯定是很想要很想要,才会一直盯着瞧。
他买了,下雪天出去打了两只狐狸,都是好皮子。
可是他不敢送。
如果她真是一个放羊姑娘,牧仁赤那可以变成一只羊,变成一匹马,像歌儿里一样跟在她身旁。
可惜她不是。
她将离开这里,踏入一个与图拉嘎旗截然不同世界。
而他,只是一个像长生天撒谎罪人。
牧仁赤那停下了手上动作,轻轻跟着宁馥声音哼唱起来。
“我愿抛弃了财产
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着她动人眼睛
和那美丽金边衣裳
”
月光真好啊。
有心事人人不止牧仁赤那一个。
不同于他放弃了,有人却打算付诸于行动。
梁慧雪坐在人群外围,这位置不好,远离篝火,有点冷。因此人没那么挤,只有傻子蹲在她旁边。
她手里有一把花生,时不时地给傻子一颗。
但从宁馥上台唱歌开始,傻子就不缠着她要花生了。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上,完全被宁馥迷住。
是了。
她声音像鸟儿一样动听,她脸像金盏莲一样美。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即使是智力有问题男人。
直到宁馥节目结束,在大家雷鸣般掌声中,傻子才恋恋不舍地转开目光,流着口水继续伸手和梁慧雪要花生吃。
梁慧雪目光冷漠地掠过傻子脏兮兮下巴。
她将一粒花生放到傻子掌心里,温声问道“她好看吗喜欢她吗”
简单问题,很容易听懂。
傻子这时不傻了。
他用力地点点头,“好看喜欢”
一边忙不迭地把花生扔进嘴里。
梁慧雪淡淡道“那你想宁馥留下来,做你媳妇儿吗”,,